第226章 墓中畫卷

　　日正西斜，荒山野嶺。
　　粉無常和白雪手拿鏟子對著壹個小土丘不停地鏟著。
　　白雪體力稍差，鏟了幾下之後，額頭就開始冒出汗珠，她已經很久沒有進行過這樣強度的體力勞動了，沒過多久，全身就開始酸疼了起來。
　　整個挖掘的過程，大部分都是粉無常獨自壹人完成的，白雪只負責鏟除邊邊角角的障礙物，順便幫忙將土移到別的地方去。
　　粉無常越鏟越來勁，仿似鏟的並不是自己家的祖墳，而是仇人家的祖墳。
　　良久過後，土丘已經變成了壹個小坑，坑中隱約可見壹塊木板，粉無常又鏟了幾下之後，開始順著木板邊緣，鏟出了壹條縫隙。
　　“來，幫下忙。”粉無常對著白雪道。
　　白雪跳下土坑，和粉無常壹起，抓著木板的其中壹個邊角，在粉無常的口號喊叫之下，兩人連著試了三次，終於將那塊木板掀了起來。
　　木板被掀起之後，立馬就開裂了，隨即傳來壹陣沈悶的嘎吱聲，木板下面的棺材已經徹底潰爛，散成了壹塊塊的腐木。
　　壹股濃烈的臭味撲鼻而來。
　　粉無常掩住口鼻，低頭看去，看到了壹副骷髏骨架，骨架旁邊散落了壹堆腐朽發黴的物件，可能是衣服之類的東西。
　　白雪已經爬了出去，剛剛她僅僅瞥了壹眼，就差點嘔吐了出來。
　　粉無常拿起壹根樹杈，開始拔弄著棺材裏的白骨架子和那壹堆雜亂腐爛的物件。
　　其實，看見這口潰爛不堪的棺材和棺材裏那具已經高度腐朽的屍體的時候，他內心裏還是有點失望的，他以為給爺爺的棺材再怎麽說質量應該過得去，畢竟墓地已經沒有了，棺材至少還是要選個好點的，但是看了之後他才明白，或許，他們當時可能真的是沒錢。
　　不過，即使再好的棺材，這麽多年過去了，也應該腐爛了。
　　就是不知道那些陪葬的東西是不是也腐爛了，至少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似乎全都已經爛掉了。
　　粉無常用樹枝撥弄了半天，除了幾件衣服，幾塊破銅爛鐵之外，什麽都沒發現。
　　就在他搖頭嘆氣，以為這裏面不會有具有價值的東西的時候，他的余光瞥到了棺材角落裏的壹塊類似於盒子壹樣的區域。
　　他彎下腰，用樹枝戳了壹下，盒子發出沈悶的聲響，但是並沒有壞掉，看來，這個暗盒的材質跟棺材的材質並不壹樣，似乎要耐久壹些。
　　粉無常讓白雪給他遞了壹塊石頭，他拿起石頭，輕輕砸向了那個暗盒。
　　砸了幾下之後，暗盒裂開，他用手將其徹底掰開，看到了裏面躺著壹個黑乎乎的東西，除了那個東西之外，別無他物。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個東西從裏面拿了出來。
　　那是壹個鐵盒，長方形，表面已經銹跡斑駁，邊緣處甚至都已經開始有腐爛的跡象了。
　　他拿著鐵盒，爬出坑洞，他相信，這個鐵盒將會解開他很多的疑惑。
　　他用石塊小心翼翼地敲開鐵盒，裏面有壹個黑色的塑料袋，塑料袋密封的很好，袋裏似乎卷著什麽東西。
　　粉無常的第壹直覺是，這東西像是壹卷垃圾袋……
　　但在如此重要隱蔽的地方，藏壹個垃圾袋，這也太離譜了。
　　他的擔憂很快就得到了解釋。
　　拉扯了半天，塑料袋並沒有被拉扯開，看來這並不是壹般的塑料袋，其密封和保護程度甚至比鐵盒還要好。
　　無奈之下，粉無常拿出了匕首，順著塑料袋的邊緣，用力劃了壹道，劃開壹條縫隙之後，他捏著那條縫隙，用力壹扯，終於將其扯了下來，原來它並不是壹卷塑料袋，而是壹卷線圈，線圈由密密紮紮柔軟但卻堅韌的細線卷成，壹個線頭被扯下來之後，順著全部都扯了下來。
　　線圈脫落到壹半的時候，壹個卷筒掉在了地上。
　　粉無常拿起來，拍落掉上面的灰塵，撕開最表面壹層保護層，露出了壹卷紙張。
　　粉無常擡起頭，和白雪對視壹眼。
　　白雪對這個藏匿的如此嚴密的東西也感到特別好奇，她張開嘴，似乎要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來。
　　粉無常輕吸了壹口氣，將那筒卷紙緩慢展開。
　　那赫然是壹幅畫卷，從第壹幅畫出現之後，粉無常就知道了。
　　畫卷有些古舊，像是元朝宋朝時期的山水潑墨畫，就是那種看起來雖然有點雜亂，但卻意境深遠的畫法。
　　第壹幅畫中，有壹個圓臺，圓臺中央有壹個巨大的青銅鼎，青銅鼎下火焰升騰，青銅鼎中水氣翻滾，不知燒的是水還是油，青銅鼎前面，站著壹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身材瘦削，長衣飄飄，壹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第二幅畫中，有兩個官兵扛著壹個女子，正將女子扔進水汽翻滾的青銅鼎中。
　　從這兩幅畫能看出來，這個山羊胡男子似乎正在進行著某種祭奠儀式，將活人扔進鼎中，活活燒死。
　　粉無常心中壹驚，他雖然還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但他內心卻升起了壹種異樣的無法言說的熟悉感，好像這畫面他曾在哪裏看到過壹樣。
　　他擡起頭，看了壹眼白雪，白雪也看了壹眼他，他們的目光似乎心有靈犀，無需說話，就已經知道對方內心的想法，這種感覺，粉無常只是何他哥哥粉斷見對視的時候才有過。
　　他輕吸壹口氣，把腦中不相幹的念頭拋卻，重新將註意力集中到畫卷上。
　　第三幅畫中，是壹個四格畫面，每壹個都是慘烈的戰鬥場面，有在平原中戰鬥的，有在山上戰鬥的，有在海面上乘船戰鬥的，還有街道中的戰鬥。
　　每個畫面中，潰敗的似乎都是正式的官兵，獲勝的都是穿著壹些起義服裝的人，顯然，從這四格畫中，能夠看出當前天下大亂，義兵四起，且朝廷的兵力屢戰屢敗，起義軍大舉進犯，已有奪去天子之都的趨勢。
　　第三幅畫中，之前在青銅鼎前祭祀活人的山羊胡男子站在大殿上，殿前坐著當朝皇帝，從畫中看不出具體是誰，但看起來比較年輕，山羊胡男子似乎正在覲見，周邊的群臣個個面露驚慌，不知是被山羊胡男子的覲見內容給驚的，還是被已經快要瀕臨城下的起義大軍給嚇的。
　　第四幅畫中，山羊胡男子騎在馬上，立於城門前，身後跟著零零散散的士兵，這些士兵全各個老弱病殘，有的只有壹條胳膊，有的只有壹條腿，甚至有的連腿都沒有了，只能在地上爬，這些士兵跟在山羊胡男子的身後，似乎要去挑戰起義大軍。
　　看到這，粉無常再次吃驚，他隱約間已經猜到這個人是誰了，小的身後，父親專門給他和哥哥講過這個人的故事，還講過不止壹次，有時候，還要讓他們復述給他聽，似乎這個故事不僅有趣，而且極具教育意義。
　　那時候粉無常完全不理解這個故事的意思，也不明白故事的主人公到底是不是故事中描述的那麽神奇，但有壹點可以肯定，故事的主人公確實是在歷史中實實在在存在的人物，因為事後粉無常曾經去查閱過相關的歷史典籍，找到了那個人物。
　　已經過去了十年了，猛地回想，卻壹時想不起來那個歷史人物叫什麽名字了。
　　他再次望向白雪，這壹次，白雪沒有看他，而是緊盯著畫卷中的畫面，似乎已經被畫面上的內容深深吸引。
　　粉無常繼續將畫卷展開。
　　第五幅畫中，山羊胡男子並未帶著那些老弱病殘的士兵們上戰場去和義軍廝殺，而是鉆進了深山老林中，幽谷墓地裏，他帶著那些士兵在這些地方穿梭不停，並不像是要打仗，反而像是挖掘什麽寶藏。
　　第六幅畫中，起義大軍打敗了所有當朝軍隊，正集合在壹起，準備進軍都城，外面生靈塗炭，民不聊生，裏面朝綱混亂，臣子出逃，每個人都如同驚弓之鳥，似乎已經知道當朝必敗，正急於尋找退路。
　　第七幅畫中，山羊胡男子忽然出現，是從起義大軍的後面出現的，他依舊率領著那些老弱病殘，數量同樣不是很多，但他的氣勢卻似乎很足，在起義軍的後面擂鼓敲鑼，吸引了所有起義軍的註意力，隨後，起義軍派出先鋒準備將其斬殺，但是先鋒隊卻意外全軍覆滅，甚至沒人看清對戰的過程。
　　第八幅畫中，山羊胡男子壹邊迎戰，壹邊後退，直退到壹處略微凹陷的巨大土坑中，土坑四周林木縱橫，遠處是崇山峻嶺，起義軍再次派出壹支軍隊前來擊殺，然後又再次全軍覆滅。
　　幾經周折之後，起義軍終於不敢大意，收起輕敵之心，派出相當多數量的士兵前來，並且形成前後左右夾擊之勢，所有人都相信，這壹次，山羊胡男子和他的那些看起來毫無戰鬥力的士兵們肯定插翅難飛。
　　第九幅畫卷中，敵軍從四面八方而來，如同潮水壹般，然而山羊胡男子和他的那些老弱病殘的士兵們卻呆立土坑中，面無表情，無動於衷。
　　忽然間，山羊胡男子手中舉起了壹黑壹白兩塊玉佩壹樣的東西，隨後，壹塊烏雲似乎是憑空出現壹般，遮住太陽，霎時間光線變暗，接著狂風四起，土坑中飛沙走石，就在這突如其來的天氣劇變中，土坑四周的樹林中忽然鉆出壹批批形容枯槁的人來——
　　這些人有的提著鐵劍，有的拿著鐵棍，有的手中只拿著壹塊石頭，他們佝僂著背部，披頭散發，腳步踉蹌，不像是正常的人類，倒像是壹幫骷髏鬼怪。
　　第十幅畫中，戰場形勢陡然變換，原本占據巨大優勢的起義大軍，竟然被那些老弱病殘，走路都不利索的人給擊潰了，不是因為他們戰鬥力高超，而是因為他們的數量實在太多。
　　而且，還有更加關鍵的壹點，雖然畫面中並未詳細畫出，但從幾個細節中還是能夠看出來，那就是，那些形容枯槁的人似乎是殺不死的，他們被砍倒之後，沒過壹會便又爬起來了。
　　在第十幅畫中倒數第二個畫面裏，山羊胡男子率領著他的老弱殘兵們，正在追擊已經徹底潰敗的起義大軍。
　　顯然，山羊胡男子贏得了這場戰鬥的最後勝利。
　　黑雲散去，狂風止歇。
　　最後壹格畫面裏，山羊胡男子站在土坑中間，那些從林中鉆出來的無數個古怪士兵們不知何時已經沒見了，再次剩下了最開始的時候那壹小批人，似乎那些幫助他們取得戰鬥最終勝利的人從未出現過壹樣。
　　截至到此，畫面結束。
　　整卷畫卷壹共只有十副，但這似乎並不是全部，並不是因為關於山羊胡男子的故事沒有講完，而是因為在畫面的末尾寫著壹行字：陽明先生的壹生（上）之借兵殺敵。
　　壹個名字像是鯉魚躍龍門壹般從粉無常思維的海面中跳了出來。
　　那個名字是：王陽明。
　　“王陽明——”粉無常和白雪兩人幾乎在同時說出了這個名字。
　　兩人對視壹眼，又幾乎在同時問出了壹個問題：“妳也知道？”
　　粉無常點了點頭，見白雪沒有說話，他深吸了壹口氣，整理了壹下腦中的思路，道：“我父親跟我說過他的故事，我自己也去查過，沒錯，就是他，王守仁，號陽明，所以又叫王陽明，是漢朝相當出名的軍事家，也是陽明學的創始人——可是，為什麽他的事跡會在我爺爺的棺材裏呢……這到底代表了什麽？”
　　白雪再次看了壹眼畫卷，沈吟片刻之後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知道這個名字……就在剛剛，這個名字像是憑空出現壹樣，直接就出現在了我的腦海中，連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看來，那個蒙面黑衣人給妳催眠過後，有可能還告訴了妳這個故事。”粉無常臉色凝重地道，“不過，他可能並未想到妳這麽快就會看到現實的版本。”
　　“可是……這跟我們有什麽關系呢……我的意思是王陽明是漢朝的人，而我們……”
　　“有壹種可能。”粉無常忽然望向白雪，目光意味深長。
　　“什麽可能？”
　　“妳不是說妳不叫白雪，姓王嗎？”
　　“是的，夢裏似乎是這麽說的，啊，難道……”
　　“是的，王陽明也姓王。”粉無常眼神銳利地道，他只說了這壹句話，就沒說了，剩下的，白雪自然已經猜到了。
　　短暫的沈默過後，白雪忽然道：“可妳之前說，我是妳的妹妹，親妹妹，那是不是也代表著，妳也姓王？”
　　粉無常腦中壹懵，這壹層關系他剛剛並未想到。
　　他再次低頭望向畫卷，眉頭緊皺，沈思不語。
　　他以為來這裏找到點什麽東西會解開他的疑團，但沒想到，疑團不僅壹個都沒有解開，反而越來越多。
　　而且，越來越難以理解，甚至是達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他現在是壹點也搞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