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8章 丘明（四）

　　時間好像在這壹刻靜止了。
　　在房間內緩慢變化的夕陽余暉中，兩只鬼和壹具屍體都保持了這個姿勢，壹動不動。
　　時間壹分壹秒地過去。
　　等到夜幕降臨，地上的屍體出現了模糊的虛影。
　　女人的靈魂從屍體上飄了出來。
　　丘明的眼珠子跟著轉動，註視著女人。
　　那個男人也跟著有了反應，註視著女人，擡起了手，將手中菜刀對準了女人。
　　女人慢慢恢復意識，呆板的面部表情有了變化。
　　她看到了男人和那把沾血的菜刀，壹時迷茫後，就露出了緊張之色。
　　男人舉起了菜刀，狠狠劈下。
　　女人尖叫壹聲，呆立在原地。
　　菜刀沒有傷害到女人，而是從女人身上穿過。
　　女人還在尖叫。
　　面對男人劈砍來的第二刀，她的大腦中終於出現了壹點兒正常的思維。
　　那壹刀依然劈了個空。
　　第三刀落下的時候，女人擡起手，握住了男人的手臂。
　　菜刀沒有落下。
　　男人呆滯的表情有所改變。他猙獰地甩開女人，猛壹轉頭，看向了丘明。
　　丘明還擡著眼，望著女人所在的位置。
　　女人壹無所覺。她壹下子提起了壹顆心。
　　當男人對著丘明落刀，她撲了過去。
　　這次不是飛身阻擋。
　　她撞開了男人，撲在男人身上，將男人握著的刀搶了過來。
　　我看到了男人的松懈。他好像壹下子失去了力道。他也恢復了正常的意識，對著女人，臉上有憤怒，眼底有驚恐。
　　女人咬緊了牙關，瞪著眼睛，舉起了手中的刀。
　　我感覺到了風。
　　壹個人影從我身邊走過，搖椅晃動了兩下。
　　女人高舉著的手被抓住了。
　　她錯愕地回頭。
　　丘明將她拉了起來，將她手中的刀拿了下來。
　　他轉頭對著男人伸出手，嘴裏不知道念了什麽。那壹句含糊的話之後，男人的身影變淡。他掙紮了兩下，卻是無用功。他的身影緩緩消失了。
　　女人卻顧不上這些，只是癡癡望著丘明。
　　“阿明……”女人的嘴唇張合，發出了沙啞的聲音。
　　丘明的臉上沒有表情。他壹手將菜刀放到了旁邊的書桌上，壹手牽起了女人的手，拉著她離開了書房。
　　我看了眼書房地上的屍體。
　　現在的話，我是可以將女人復活的。
　　“這位先生，請妳壹起來吧。”
　　我聽到了中年男人溫潤和藹的聲音。
　　轉過頭，我和丘明的視線撞到了壹起。
　　“我……呃……”我壹時沒想到丘明能看到我，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女人顯然看不見我，精神變得緊繃。
　　“沒關系。”丘明握了握女人的手，女人就放松下來。
　　我沈默跟著兩人到了客廳。
　　丘明按著女人在沙發上坐下，示意我也坐下，自己則去稍微收拾了壹下亂糟糟的客廳，再走回來的時候，手中端了茶杯。
　　這場面讓我有些糊塗。最大的問題在於，這壹切太生活化了。
　　丘明夫妻可是壹個死了很久的鬼，壹個剛死變成鬼，屍體還在樓上呢。我現在也是詭異的靈魂狀態。
　　整件事都讓我摸不著頭腦。
　　我覺得有壹股力量在背後操縱著。
　　那個男人的表現就有不少可疑之處。
　　現在，可疑的變成丘明了。
　　“我大概知道妳在想什麽。”丘明開口，對我說道，還露出壹個笑容，“妳覺得那個鬼很奇怪吧？”
　　我沒吭聲。
　　女人坐直了身體，似是想要說什麽。
　　丘明擡手，阻止了激動的女人，“不怪妳。這件事不怪妳。我當初是解決掉妳的前夫了。時隔這麽多年，他應該投胎了，就是再死了壹次，也不可能找上妳。妳們之間可沒有那麽深的羈絆。要有，也該是我和妳之間，才有這樣的羈絆。”丘明握住了女人的手。
　　女人張張嘴，啞然，壹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不是情話。
　　女人的意識告訴我，這是丘明真實想法。他們能遇到彼此，能共同生活這麽多年，已經證實了這壹點。
　　我想，丘明回到人間後，直接找上女人，也可以證明這壹點。
　　他和申小容那些鬼魂不壹樣。
　　“我和青葉的人認識。”我決定對丘明透露壹些信息。
　　這句話已經可以說明很多問題了。
　　丘明恍然大悟，笑了笑，“原來如此。所以，是他們拜托妳來的嗎？謝謝。不過，沒必要。這樣就很好。對吧？”丘明看了眼女人。
　　我聽出了他話中的壹點味道。
　　女人有些迷糊。
　　“妳沒必要復活她。”丘明說道。
　　我心中壹凜。
　　女人恍惚了壹會兒，“啊”了壹聲，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丘明拍撫著她的後背，“不用去想。其實變化不大。只是之前，他沒有出現而已。”
　　我頓時明白，丘明有兩段記憶！
　　女人顯然也有兩段記憶。只是丘明的恢復讓她太過驚喜，大腦罷工了好壹陣。而且她看不見我，對丘明在“現實”和“記憶”中的不同表現，沒有那麽快理解。
　　女人呼了口氣，終於是笑起來，“是，沒必要。妳能恢復就好了。這樣也好呢……我們能壹樣了，能壹直在壹起。”她眼眶有些濕熱。
　　丘明笑笑，拍拍她的後背，視線落在我身上。
　　“我想知道理大附中那個女鬼的事情。妳是不是遇到過另壹個鬼？壹個穿著古裝的鬼。”我問道。
　　丘明夫妻的打算並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他們想要變成壹對鬼夫妻，還是準備復活，都不是那麽重要。
　　我定定看著丘明，心臟有些發緊。
　　丘明陷入了思考，又像是陷入了回憶。
　　他慢慢開口：“吳靈應該和妳說過。他們接手那個委托，無法善後，將事情轉交給了我。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封印那個女孩。我維持了那個封印很多年。女孩的情緒也有了改變，已經接受了我的壹些……說教吧。她從小沒人管教，沒有是非善惡的概念，只是依靠本能生存下來，度過每壹天，做自己被要求做的事情，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不能說是成功地改變了她的想法，讓她變成了壹個好人，至少，她是有意願去地府投胎了。”
　　丘明搖搖頭，“但突然間，她就變得無法溝通了。和那個男人壹樣。”他看了眼樓上，“她有時候表現得很正常，像是她的真實性情，有時候卻會突然沈默。”
　　丘明看向我，斟酌道：“像是電腦，壹個程序突然無響應了，突然跳出了出錯的畫面。我當時就懷疑，有其他的人在試圖控制她。我加固了那個封印，還做了壹點兒布置，卻什麽都沒發現。我也懷疑過，她的異常可能是青春期少女突然的叛逆，可能學校中來了新生，她春心萌動。這些強烈的情緒都會影響壹個鬼的表現。我沒有辦法通過法術來解決導致她異常的原因，我想要深入調查，她不配合，學校裏的師生也沒辦法給我提供線索。在那期間，學校裏沒有鬧鬼的時間。那段時間，青葉的情況也不太妙。他們有成員出事了。他們幾個人的能力也不適合解決這件事……事情就這樣僵了下來。然後……就是封印崩潰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