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5章 Bony（七）

　　我的大腦有些反應不過來。
　　女孩所看到的東西像是印刻進了她的視網膜中，無法擺脫。女孩的情緒也在這壹瞬間升到了最高點。
　　她的情緒沖入我的意識中，讓我失去了做出反應的能力。
　　我扶住了額頭，感覺到夢境正在改變，可那幅畫面始終無法消退。
　　那是無數玩具熊散落在房間中的場景。那場景並不可愛，因為那些熊像是被分屍了壹般，都四分五裂了。棉花在房間中飛舞，轉瞬變成了鮮血。熊的碎片中也夾雜了人類的殘肢斷臂。
　　在那些熊的中心，有壹只成人大小的熊背對著門口。它好像聽到了動靜，緩緩轉頭，露出了手上抓著的東西和嘴裏叼著的碎片。
　　那壹瞬間，女孩並沒有看得特別清楚。
　　她可能都沒有看清那只熊在咀嚼什麽，自己就將畫面補全，將那些模糊的畫面變成了清晰的玩具熊碎片，以及，人的碎片。
　　她被驚嚇到。
　　比起她所經歷的，那黑漆漆的怪物，這壹場面更加血腥。
　　她期待的熊先生不是這樣的。
　　這種反差好像變成了壹種精神攻擊，讓女孩失常。
　　我感覺到她的靈魂非常不穩定。她的思緒壹直沒有平靜下來。
　　玩具熊、黑影、模糊的父親……走馬觀花般從她的大腦中轉過，壹個接壹個地出現又消失。她感到恐懼。理智上來說，並不應該害怕的東西，讓她產生了無法抑制的恐懼情緒。
　　她的能力也在騷動。能力失去了控制，變得自由散亂。她的想法借此擴散出去，傳遞給了身邊的人。
　　夢境的場景穩定下來。
　　女孩還沒恢復。我看到她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表情都是驚悚的。她的身體還在時不時地抽搐著。
　　我只看了兩眼，就轉頭看向了床邊的椅子。
　　卡蘭坐在那裏，揉著頭，很苦惱地嘆氣。
　　門打開，那個嚴肅的男人走了進來，身邊還跟著壹個耷拉著腦袋的年輕人。
　　“妳們來了。”卡蘭招呼了壹聲。
　　兩個人踏入房間後，表情都是壹變。男人皺眉，盯著女孩看了壹會兒。年輕人直接咋咋呼呼地叫起來，抱著腦袋躺到了地上。
　　“夠了！”男人呵斥壹聲。
　　那個年輕人跳了起來，不再作出誇張的表情。
　　“誰允許妳們帶她去看那些東西的？”男人質問。
　　年輕人又耷拉下了腦袋，不吭聲。
　　“鷹，妳明不明白自己的職責！身為協會的壹位理事，妳——”男人繼續訓斥。
　　年輕人翻了個白眼，“行了行了。妳剛才不是已經訓過了嗎？我怎麽知道會這樣？那東西是有些攻擊性，但也是攻擊我。不阻攔它回到它主人那兒，它就不會攻擊了。它還挺公私分明。仇恨目標只有我啊。之前卡蘭他們去看都沒事。”
　　“夠了！”男人再次喝斥。
　　卡蘭站起身，“是我的責任。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那些熊在被封印的期間，發生變化，是我沒有考慮到這壹點。”
　　“卡蘭也只是想要哄孩子。”年輕人走向了女孩，站在床邊看了壹會兒，突然露出了譏諷的笑容，“這不是協會交給她的工作嗎？還要黑影配合，殺掉她父親，殺掉她的其他親人，恐嚇她，再讓卡蘭充當英雄，當壹個大姐姐，當壹個母親。”
　　我難以掩飾自己的震驚，脫口喊了壹聲。我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這三人表現，他們應該沒有聽到我的聲音。
　　年輕人雙手插在口袋裏，“很成功啊。這小女孩已經完全相信卡蘭，相信我們了。就想協會之前吸收的每壹個孩子壹樣。”
　　“飛鷹。”男人警告地叫了壹聲。
　　年輕人聳肩，“放心，我對此沒有異議。反正我加入協會不是因為這種理由。”
　　“不能再發生這種事情了。管好這個女孩。她是協會重要的資產。”男人說道，“不然，妳們知道協會是怎麽處罰罪人的。”
　　他說完，就離開了。
　　年輕人和卡蘭站在床邊，都在看著女孩。
　　“呵，處罰罪人。”年輕人嗤笑，“總有壹天……”
　　卡蘭看了他壹眼。
　　年輕人換了表情，悠閑地問道：“妳準備好去東方那幾個國家了嗎？”
　　“本來下周就應該啟程了。現在看來是要延期了。”卡蘭看了眼女孩。
　　“那也挺好。那幾個國家可不是協會的地盤，誰知道會碰到什麽事情呢。”年輕人往外走，“妳可別死在那裏啊。我不想失去壹個幫手。”
　　“我沒有答應成為妳的幫手。”
　　“卡蘭，妳很清楚，世界變了，協會也應該改變。消滅所有女巫、鬼魂？萬歲！但要將我們也給消滅……”年輕人說“萬歲”的時候舉起了雙手，現在，他垂下壹只手，另壹只手腦袋邊比劃了壹下，“那群老家夥才應該被消滅。”
　　說完，他也離開房間。
　　卡蘭重新坐下，看著女孩。
　　女孩還在經受恐懼的折磨，並不知道房間內發生的事情。
　　我這個局外人，看到了，看懂了，但也只能苦笑。
　　還真是……可笑呢……
　　國內靈異圈有分歧，有分裂，國外也沒好到哪裏去。
　　我想起了葉青對於靈異圈的不以為然。他的那種態度，我本以為是針對那些專業人士思路上的鄙視，可能還鄙視過那些人的實力。但現在，我開始覺得葉青鄙視的是這種內耗。
　　這些人根本沒有達成統壹的意見，各懷鬼胎，怎麽可能好好合作？
　　而那些鬼呢？他們也不是鐵板壹塊，但至少，有壹個強有力的鬼統合所有力量，強迫那些鬼去做事。
　　此消彼長。
　　我們，真的能贏嗎？或者該問，活人，能贏過那些鬼嗎？
　　我又想到了秋子揚給我看的未來。
　　我現在越發覺得那個未來是真的了。
　　我和葉青也沒有達成統壹的意見。我們遲早也要面對這種分歧，要分道揚鑣。
　　到時候……
　　嘩啦！
　　我聽到了海浪聲。
　　血腥味鉆入了鼻腔。
　　夢境的場景被紅色吞沒了。
　　女孩漂浮在了血海中，恐懼讓她的身體下沈。
　　她沈到了血海的深處，身體碰撞到了堅實的地面。
　　女孩已經恐懼到失去了反應，變成了壹個木偶。
　　嘩啦！
　　有東西伸入到了海水中，靠近了女孩。
　　女孩被抓了起來，拎出了水面。
　　血水從她身上落下，落入下方的血海中。寂靜的海平面上出現壹圈圈漣漪。
　　血海的起伏徹底停止了。海平面變成了壹面紅色的鏡子，倒映出了女孩和拎著女孩的那只手。
　　那是壹根木棍。仿佛裝了吸鐵石的木棍。女孩身上也好像裝了磁鐵，就那樣被吸附在木棍頂端。
　　女孩濕淋淋的頭發晃動了壹下。她看著海平面上的倒影，瞪大眼睛，緩緩轉過了頭。
　　Bony……
　　女孩的心中念著這個名字。
　　那個將女孩從血海中抓出來的正是她的木偶。